魏武挥
大名鼎鼎的美国《纽约时报》今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,其广告营收降至2.2亿美元,而订户收入则持续上涨8.3%,达到2.33亿美元。据报道,这是历史上第一次,《纽约时报》的主要收入来源从广告主变成了订户,这当中贡献最大的是电子版用户。
这说明,收费阅读所创造的进项超过了免费阅读。这件事引起了很多媒体的兴奋:原来内容真是可以卖出钱来的。不过我觉得这个兴奋早了点,一个季度的财务情况并不能说明太多的问题。就《纽约时报》整体而言,它的毛利与去年同期基本持平,净利润亏损1.2亿美元(去年同期还有3200万美元进账)。连续数个季度以来,《纽约时报》的净利润不断下降,终于到了本季出现巨额亏损的地步。以这个指标来衡量,说《纽约时报》就此“数字脱困”了,未免过于乐观。
经济学再怎么厚重,其根本就是两个字“稀缺”,所有的利益都来自稀缺性。媒体依靠两样稀缺的东西来建立它的商业模式。其一,内容;其二,说话的渠道。媒体依靠专业的采编制作队伍向大众提供他们自己无法取得的内容,由此进行交换,是为收费阅读(观看)。另外,媒体由于有大众传播力,可以让企业或政府向大众发布信息,由此换来收入,是为广告。但在数字互联网时代,这两样稀缺性都遭受到了严重的考验。
先是web1.0,也就是以门户为代表的免费信息超市的出现,让媒体的第一个稀缺摇摇欲坠;然后是web2.0,内容加剧了爆炸性的供应,让九成九以上的媒体遭遇切肤之痛。更重要的是,web2.0不仅让用户贡献内容,也让企业可以贡献内容。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电商之间的价格战,其先后逻辑便是如此:企业在微博上免费喊话,媒体跟进报道。在我看来,第二个稀缺性的失去,对主要以广告为商业模式的媒体,才是致命打击。
于是媒体开始反思自己的商业模式,重新定位自己的稀缺性。关于第二个稀缺性的问题,目前是这样解决的:媒体充分投入到社交网络中,在web2.0的世界里树立自己的广播渠道。要知道,并不是所有的企业或其掌门人都有六位数以上的粉丝,“说话的渠道”看来还是有点价值,特别是对中小企业而言。不过要注意的是,中小企业对细分相当敏感,媒体在社交网络上所吸引到的跟随者,以及向他们推送的商业信息,还要多多考虑“细分”的问题。
至于定位第一个稀缺性,媒体的手法是两个:提高内容质量外加收费墙。对于《纽约时报》而言,内容质量有一定保证,所以它的收费墙建设更受人关注。不过,我不得不说一句的是,《纽约时报》的这一手,即便不考虑它只是一个单季的数字,大多数媒体也学不来。对同样被很多媒体人挂在嘴上的英国《经济学人》杂志,同理。要知道,前者有160年历史,后者是170年。这种积淀是不可能速成的。
为什么不可能速成呢?媒体所报的信息大致是两种。第一种是,某名人参观了某地。这属于简单事实。但信息消费者不满足于光消费这点,他们还想知道,这个名人如何参观的,为什么要参观,参观后有什么后果?我称之为“解释性信息”。就简单事实而言,所有媒体都是一样的,但“解释性信息”,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。一个在市场上有足够威望的媒体,容易用更小的成本去获得更具分量的解释,比如记者出去采访相对容易被接受一些,邀请专业人士撰写评论也相对容易一些。这反过来又使得这类媒体的威望更甚,也就是说,会有更多的人愿意阅读它们。
这个良性循环,没有时间的铺垫几乎不可能,这也正是《纽约时报》和《经济学人》成为数字时代传统媒体的榜样的根本道理:它们的解释是稀缺的。
但大多数媒体并没有这样的本钱。我很难想象它们建立收费墙后会是什么后果,它们自己都难以想象,故而跟进者并不多,特别是我们国内的媒体。在总体上信息供大于求的数字时代,我承认,媒体还是有非常少量的独到内容,但如果仅仅靠这个,用直接收费的方式就想数字脱困,未免太简单。
或许,我们的媒体人士在考虑媒体的未来时,更多的目光应该投向这个范本:杭州《都市快报》旗下的“19楼空间”,它是个本地化生活社区。这个目前已经坐拥上千万用户、估值上亿元的网络公司,才是不折不扣的传统媒体数字脱困的样本。它绝不大搞内容收费阅读。
(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讲师)